第六十四章_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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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古旭追出醉香阁时,街上已没了那人身影,她急的不行,泪珠子不停的朝下掉。

  怎么会有疤呢?

  脸上怎么会有疤!一定很疼,一定很疼。

  古旭捧着自己肚腹,那里也被人划了长长一刀,她又想起母亲,母亲就是这样死去的。

  她想大叫出声,出口却是些呜呜啊啊的胡言乱语声,这时,她倒是不像傻子,像个疯子。

  哭叫够了,古旭拭去脸上泪水,沿着长街朝前走去,几乎将整个京都长街踏偏,也未瞧见那人身影。

  走的有些久,她腿又酸又痛,蹲在墙角稍作休息。

  这时,秋影赶了来,她上午时分见古旭似乎状态不好,便留她一人在屋内歇息,哪知不久有人来报,说她急匆匆的出了门去。

  公子令她将人好生照看着,可一转眼这人就没了踪迹。

  若这事被公子知晓,她免不得要受一番责罚,因着古旭傻气性子又软,她的语气不由得严厉起来,斥责道:“这京都极大,又鱼龙混杂,高阳小姐以后若是出门身边怎的也要带上几个人。”

  这是个傻子,是真得好好管束的!

  她道:“奴婢今日找了你许久,你什么也不知,贸然出府,若是遇见什么危险又如何?”

  似乎因着古旭脑子不好,谁都能朝她讲上几句大道理。

  古旭撑着青灰色石墙缓缓起身,低声道:“我知晓了。”

  她想再次去醉香阁,候着那人回来,但又不想让此事被秋影知晓,于是垂头丧气道:“我有些累了,先回府罢。”

  秋影却态度强硬,“那高阳小姐必定得答应奴婢,日后出门身边需带上百府仆人,且出门时要先朝我汇报。”

  古旭缓缓抬头,看着面前女子,摇头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她是傻!她们要给她讲大道理是她们的事,听与不听便是自己的事了。

  秋影心中微怒,“你……”

  古旭撇开眼去,越过她径直朝百府走去。

  秋影在她身后一步不落的跟着,见她步行回了西苑。这次她未沿着长廊行走,因着贪图方便直接穿过花园来到正屋前的院子,于是看见了昨夜陆盛丢在屋檐上的外裳。

  秋影停下脚步,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古旭看了一会,转身让仆人搬来梯子,将梯子架在屋檐上,她亲自爬了上去。将衣服紧紧攥在手中,她忽然醒悟今早仆人窃窃私语是为何?

  野男人?陆盛不就是外面的男人吗?

  她气怒的哼出声来,捏着衣服回了地面,进屋后,未让仆人进屋伺候,径直将门窗关死了。

  将手上陆盛的外裳丢在一旁,古旭再也支撑不住,躺在床上后,卷缩着身子,双手死死的抱住脑袋。

  头疼的厉害,像是有人手持锤子一下一下敲打着头顶,隐隐约约间,她似乎听见头顶血流出来的声响。

  她的头又在流血了吗?

  古旭迷迷糊糊的想着,最终她实在是受不住这番汹涌而来的痛意,又气又怒,起身拿起桌上的花瓶朝自己脑袋砸去。

  她控制不住力道,这下,人没被敲晕,却是真的流血了!

  她伸手朝头顶摸去,看到一手黏糊的鲜血,被吓了一跳,整个人怂的不行。忙起身朝门外跑去,正巧百里虞扬听闻她今日独自出门便寻了过来,她一头栽在他胸口处,头顶的鲜血瞬间侵染了他一身白衣。

  百里虞扬双手捏着她肩背,微微用力,将她稍稍移开,看着她头顶的鲜血,他不由的皱起眉头,“怎么受伤了?”

  古旭老实答道:“自己敲的。”

  两人身后,百府的仆人都探头探脑的朝屋内看来,听得古旭这话,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

  秋影向来淡漠的脸上也忍不住透出一丝凉薄的笑意,只百里虞扬没笑,甚至在古旭说出这话后,他的脸色愈发黑沉下来。

  他转身吩咐仆人将大夫唤来,随即握住古旭胳膊将她带入房内,“你方才是想干什么,慌慌张张的朝外跑,还有你为什么敲自己头?”

  一个又一个问题砸下来,古旭似乎也知道错了,抿紧唇瓣不言语。

  百里虞扬于是问:“头痛?”

  古旭沉默的点了点头。

  百里虞扬叹了口气,语气温柔道:“高阳,你这模样很让人心痛。”

  他语气甚是温柔,但是神色依旧是十分冷淡,古旭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因着怕他生气,立刻道:“以后不这样了。”

  “你应该好好对待自己。”

  古旭看向他,头顶的鲜血顺着额际落了下来,遮住了眉眼,百里虞扬于是伸手覆了上去,用白色的袖管将鲜血拭去。

  两人离的近,古旭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温热气息,不由的想起昨夜的陆盛,于是微微后仰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

  百里虞扬却一把拉住她胳膊,他用一种怪异的语气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五年前,当时在御书房外,之后我听舅舅说了你家的事,我那时笃定你很快会死去,劝舅舅将此事忘了,但你活了下来。”

  “后来在文华殿,你被太子扮作一个小太监大摇大摆的进了课堂,课后你和另外几名太监蹲在地上玩,当时你虎头虎脑的却一直在笑,可我还是觉得你活不长。”

  他头微微垂下,和古旭对视,“但你活了下来,肚腹上留下一条长疤,脑子依旧不清灵,却还是活的好好的。”

  “既然活下来,那便对自己好些罢!”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却并未在意古旭是否听得懂,只是沉默着一下又一下擦拭着古旭头顶缓缓流下的鲜血。

  见古旭一直用一双黑亮的双眸看着他,他伸手轻轻覆在她眼睑上,轻声道:“把眼睛闭上。”

  古旭依言闭上眼睛,在眼睑阖上的瞬间,她看见百里虞扬微垂下头,轻轻吻上她的额头。

  秋影一直候在两人身侧,沉默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在大夫到来时,她第一个迎了上去,道:“高阳小姐头受了伤,你看一下是否需要缝合。”

  大夫来到古旭跟前,百里虞扬及时将她放开,他站起身来,低声嘱咐道:“我有事先离去,待会来看你。”

  古旭再次点头。

  大夫伸手挪开古旭头发,看了眼伤口道:“这是怎么伤的,口子有些大,恐怕得将伤口附近的头发剃了。”

  古旭这次还未来的及说是自己敲的,秋影已经吩咐嬷嬷将落在地上的碎瓷片收拾了。

  大夫看了一眼,哎呦一声,“这谁打的你啊,下手这么狠。”

  古旭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将伤口处理好,古旭看着铜镜中缠满白色纱布的脑袋略微出神,她伸手摸了摸方才被百里虞扬吻过的额头,又去摸昨夜被陆盛吻过的唇瓣,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

  百里虞扬说是待会来看古旭,但直到夜深,他也未出现。

  他不来,东宫太子却大摇大摆的进了百府,陆盛坐在案桌上,双手抱胸斜眼看着远方梳妆台前捧着脑袋的古旭,懒散问道:“你这都瞧了半日了,可瞧出什么来没啊?”

  古旭不理他,依旧双手捧着脑袋,一脸愁容,时不时的唉声叹气。

  陆盛促狭的笑了一声,跳下案桌,三两步走至古旭跟前,微微俯下身子,道:“我说你这人,不痛快也不用拿自己发火啊?”

  “我没有不痛快。”

  “嘴硬。”

  古旭猛的转过身,将被缠成一个白粽子的脑袋凑近,咬牙道:“我说了,我没有不痛快。”

  “那你敲自己头。”

  陆盛一只手指按在古旭眉心处,微微用力将她推开了一些,沉声道:“我都没有嫌弃你是傻子,你也没必要嫌弃自己。”

  “说了没有!”

  陆盛大言不惭,“我说有就有,你也不用同我争了。”他指着自己脑袋,“呐,下次再不痛快,来敲我的头,我头硬。”

  古旭心里明亮着呢,挑明道:“我要是打了你,你也会打我的。”

  在东宫的那几年,陆盛就是这般,一点亏也吃不得。

  陆盛面色柔和,他蹲下身子,轻轻捏着古旭下颌吻了上去,用一种温柔的能滴水的声音道:“你听话我就不打你。”

  ………

  滚吧!

  古旭心想,这是废话!

  他在奚落自己………

  唇瓣被这人轻轻咬着,舌头也不太老实的总想朝里钻,古旭紧张的阖拢唇瓣,眼睛睁的如铜铃一般大,加之她头上缠着的一圈又一圈的白布,活生生显出一副呆傻像。

  陆盛轻轻咬了下她两片唇瓣,有些遗憾的退了开去,头靠在古旭颈窝,用一种沮丧的声音道:“我刚撒谎了,其实有时候我还是嫌弃你傻的。”

  比如这个时候………

  时间似乎静止了,两人相互依偎着,突然,陆盛站起身,复又弯腰捏了捏古旭脸蛋,道:“我本是想着明年春日再名正言顺的将你接回去,但这几日我总是放心不下,要不别等了,现在就同我回去如何?”

  “我不回去。”

  陆盛:“……”

  “这很好啊!”

  见陆盛一脸吃屎的模样,古旭好心解释道:“这有大房子住,还有大院子,出门就有很多好玩的,也没人骂我打我。”

  嫌贫爱富………

  这是在嫌弃东宫的小黑屋和东宫的主人?

  陆盛幼时的举动终于在此刻遭了报应,他舔了舔后槽牙,有心想敲打几下古旭那木槌脑袋,看看它里面是怎么长的,但见古旭一脑袋厚实的白纱布,又担心自己一不小心把她给弄死了,只好咬牙作罢。

  他一脚抬起踏在梳妆台上,叉腰道:“到时候你回去了,整个东宫都是你的?”

  古旭衡量着,东宫比这个院子大多了啊!

  “那你还会打我骂我吗?”

  “不会。”

  我只会干你………

  古旭依旧摇摇头,“不回去。”

  她将手放在腹部处,那里有一条狭长的疤痕。她是记仇的,皇宫有献文帝,她害怕,再有她今日见着她父亲了,她要去找父亲,然后同他回幽都。

  陆盛见此,收回脚,安静的打量着古旭,夜风袭来,带来丝丝凉意,夏季快要过去了。

  他垂着头,干哑着嗓音道:“你不想曹方吗?”

  “想啊!”

  “想你弟弟吗?”

  弟弟,古旭迟疑,摇摇头,“不想了。”

  陆盛又从后方抱住古旭,将下颌轻轻靠在古旭脑袋上,鼻息间闻到浅淡的血腥味和微苦的药材味道,他轻轻嗅了嗅,低声道:“今年石榴树开花了,花很小,水红色。”

  古旭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你下次来见我给我摘一枝石榴花吧!”

  陆盛摇头,画风急转直下,“如今已是八月末,花早谢了,落在地上被我踩进泥里。”

  那你说个屁!

  古旭磨磨牙,只觉得陆盛越来越讨厌了。

  陆盛不知古旭在心中诽腹他,他摸了摸古旭脑袋,自言自语道:“如今距明年春天还是太久了,过阵子我必定想法将你接回来。”

  古旭再次伸手摸向腹部,这半年,她沐浴时总是不敢看那条疤痕,一见着,她便会想起献文帝与欧阳澜。她控制着自己不去想他们,可陆盛每一次提及接她回东宫,她便会不约而同的想起那两人。

  她头又在痛了,一下下朝外溢出血来,她紧张的打断陆盛的话,道:“别说了,我头又在流血了。”

  陆盛紧张的低头看去,见白色纱布上干干净净,没有鲜血溢出,便安慰道“没流血,你脑袋好着呢!”

  “不,它在流血,我听到血流出去的声音了。”

  陆盛凝眉思索片刻,蹲下身子同坐着的古旭平视,缓声道:“是不是头疼了?”

  古旭点头。

  陆盛双手探向古旭脸颊,轻轻抚摸着,他的掌心干燥温热,纹路极多,五指及掌心都带着一层薄茧,略显粗粝的触感传倒古旭脸上,她有些不自然的偏过头去。

  陆盛凝视着古旭,略窄的双眼皮微微垂下,黑眸中似乎有亮光一闪而过,“古旭,你这段时间一直头疼,可能是你要好了。”

  “你以后不管是头疼还是心里不痛快,都不要打自己了,去打别人吧!打伤也好,打死也罢,反正有我担着。”

  古旭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他这番话,只是一直强调着,“我的头在流血。”

  “死不了人。”他拦腰将古旭抱起朝床榻走去,“你先睡一觉,睡着了,就不会再流血的。”

  他如今身形比之前健硕许多,不在是木材般细长的一条,他极为轻松的抱起古旭,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床榻中央,帮她将鞋袜外裳褪下后扯了被子覆在她身上,像是对待幼婴般温柔的不像话,“睡着了,头就不会流血的,你放心。”

  古旭仰头看着他温柔的面孔,忽然有丝恍惚。

  他如今与幼时已截然不同,但古旭总是能轻易忆起初见那日,在御书房被献文帝掌打而神色隐忍的少年。

  他向来贯是会伪装的!

  古旭将锦被朝上提了提,侧头看向一旁衣架上他昨夜丢下的外裳,道:“把你衣服带走。”

  “送给你了。”陆盛轻轻捏着古旭的脸颊,恬不知耻道:“若是想我了,尽可抱着那衣裳入睡。”

  古旭闻言再不想同他多说,她假意闭上眼睛,很快,便听见陆盛离开的声音,门被打开又再次阖上。待四周再无声响,她方才将眼睛睁开,直勾勾的望着头顶青灰色的帘帐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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