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 至黑终境(上)_死角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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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 至黑终境(上)

  周雨紧随其后。他的脚不是那么得力,于是搬过了旁边摇摇晃晃的柜子,借助它爬过天花板,来到雨狂风骤的夜幕之下。电闪雷鸣犹未停歇,反倒显得益发逼近,周雨觉得自己哪怕站得直些,都可能会被越空的闪电劈中。

  他半蹲在地面上,迎着风环顾周遭,情况倒没有他想象得吓人。在塔顶周遭有着铁质的围栏,高近两米,间隙则有半掌宽。那是足以容鸽子进出,却无法使人跌落的设计。紧贴围栏的是同样材质和粗细的提笼,严丝合缝地绕着塔顶一圈,高度在半米左右。从那空间估算,哪怕养上几百只鸽子也绰绰有余。

  眼下笼中一只鸟也没有。在失去饲养者后,鸽子们似乎已不将此处视作家园。

  李理在笼前蹲下,像在研究铁笼上的锈痕。就在周雨以为那可能是某种凶杀事件留下的血迹时,她说:“我好奇它们去了哪里。”

  “你是指鸽子吗?”

  “不错。”她说,“你知道鸽子通常属于留鸟吗,先生?当燕子南飞之时,它们却留在故土艰难度冬。它们也很擅长找到家,背井离乡对它们而言是件稀罕事。”

  “没有食物也只能走了吧?”

  “可它们还能去哪儿呢?它们是那样的一大群,哪儿能找到充足的食物呢?而倘若这市内有稳定的食源,它们大可以留在这儿。对于幼鸽,童年所居之处将使它们记忆终生。它们未必记得主人,但总是知道家在哪儿。”

  李理站起身,注视着北方的天际。隔了一会儿后她说:“我真希望自己也能飞走。”

  这句话使得周雨再度警觉起来。他发现尽管围栏很高,却与铁笼子靠得太近。倘若立足于铁笼之上,想翻越栏杆就不是那么困难了。

  “你不会打算试试看吧?”他不动声色地说着,朝李理的方向悄然靠近。

  李理叹了口气,然后微笑着回过头,那眼神中带着某种了然。她已洞悉周雨的想法,她用目光向周雨传达了这个信息。

  “有很多人梦想飞行。”她往后倾身,坐在铁笼上面,“有一些人只是纯粹地想飞。脱离引力和社会束缚,在天上恣意遨游……我想每个孩子都做过类似的梦,我以前也一样。然而,对于另一种人来说,飞行只是一种手段,周雨先生。他们渴望抵达某地,当大地的路途被阻隔时,他们无可奈何,满心绝望,只好期盼飞翔。但那和前种人不同,她他们要的不是自由、无拘无束、凌驾众生,他们只想去一个靠走路永远也到不了的地方。”

  “那么,你想飞去哪里呢?”

  李理慢慢闭上了眼睛。雷霆肆虐于天际,狂风的声音犹如野兽在嚎哭。在这样的环境中,他们两个都变得无比渺小,如同两只栖息在塔顶的鸽子。

  好半天后,她说:“家。”

  周雨静静地看着她。风吹动了红帽,把它拉扯向栏杆之外。

  “我以前从来不想,也许未来也不会想。只有眼前此刻,周雨先生,我渴望插翅而飞,归于故土。”

  “……你会回去的,总有一天。”

  李理有点悲伤地笑了。

  “哪儿呢?”她问道,“我该往哪儿回呢,先生?”

  周雨迟疑了一下,然后答道:“你哥哥还在。”

  “但他只是我哥哥。”

  “亲人……不够称为家吗?”

  “我猜那也是一部分。”李理回答道。

  周雨谨慎地保持了沉默。他不记得亲人,周妤有一个母亲,但却相隔天涯,鲜少联络。既然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周妤,那么“家”的位置就无关紧要,不过是周妤住所的代称罢了。他不知道李理心目中的家到底如何定义。

  “先哲认为,这世上的一切形态皆出自某种范式。”李理在雨中说,“某种至高无上,完全正确的标准,那就是存在于诸天之上的‘理式’。它是永恒而绝对的美。当我们认识物体的美时,实际是因为该种形式构成了我们对其理式的回忆。因而我们也可以得出结论:美即是对理式的模仿,模仿越接近,就具备更多的美。我们的艺术在此前提下而形成,并延至其它精神领域。”

  当周雨用迷惑的眼神瞪着她时,她又进一步解释道:“这是我名字的由来。”

  “作为一个商人,你父亲的涉猎领域还真奇怪呢。”

  “他最后选择做一个商人,但那不代表他从小就梦想做,先生。”她回答道,“童年是大多数人最接近哲学的时代。他无疑还记得一些,因此当拥有了继承家业的长子后,他给自己的第二个孩子起这样的名字。‘规‘与‘理‘,听起来倒挺整齐,但那实际上天差地远。我兄长完全是个儒家的信奉者。不,我们两个的归宿不在一块儿,他的庙堂里没有让我回去的地方。我永远也不无法回家,周雨先生。”

  周雨欲言又止。他听得出来李理言语里的不是厌恶,而是近乎残酷的冷漠。

  “血缘从不使人们在思想上更亲近,”她总结道,“立场与利益才是。”

  “你这种话从传统而言确实大逆不道呢。”

  “至少你没有怒气冲冲地反驳我呀,先生。”

  周雨从她的言语中感觉到了某种若有若无的自得。那或许只是他个人的误解,但他终于开始理解小野葛为何时不时要损她两句——这是对老板的傲慢回以嘘声和发泄。

  但他毕竟不是小野葛,因此他只是说:“既然你根本不想回哥哥的家,又在思念些什么呢?你的妹妹吗?”

  “有那么一部分,是的。”她答道,“我总是觉得她不应当死得那样年轻,那样……毫无意义。可是有时我也会怀疑,先生,我把自己的人生弄成这样,只是为了给她讨回公道吗?或许我就是喜欢这样。这种在深渊里无限坠落的感觉,你知道自己终将在某一刻撞上地面,但在此之前全都是未知与自由。”

  她最后的话让周雨感到很不舒服。但在他来得及表达以前,李理又说:“我父亲把哲学当作神话讲给我听,先生。当我稍长一些,终于意识到世界并非以精确的理性运行时,我便向他质疑,他说的完美理式何在呢?若是无法证明其存在,那岂不和车库中的喷火龙同样无稽?而我父亲则告诉我,一切理式不为凡人所见,它们存在于诸天之上,自成一个世界。世间万象皆是自它流淌而出,首先是精神、思想,然后才形成了物质。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那世界的影子,或者影子的影子,每传递一次便扭曲一点,永远都无法和本源相同。那理式的至高世界——先哲称之为‘太一’。”

  “那是……”

  “我幼时认为那是存在的。”她不给周雨发话的机会,“只要努力,凡世终将向它接近,那便是光明的至境。而后等我真正接触这世界,我又觉得那是谎言。何为完美呢?这世上只有各种各样的利益与诉求,这是一场毫无标准的开放式游戏。但是,现在……”

  她从原地站起来。周雨吃惊地发现她眼中闪闪发亮,那竟然像是泪光。

  “我多么希望回到那里,先生。”她说,“又多么希望它从不存在呀。”

  她蓦然将手伸进外套内,旋即抬起枪口对准周雨。在“复仇”被举起以前,她已然扣下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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