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十八章 成年人的世界不存在纯粹的巧合（下）
第一百零七十八章成年人的世界不存在纯粹的巧合（下）
今天是安娜贝尔·斯威特正式作为法师入职法师塔的第一天。
作为一个十年如一日清晨五点起床的好学生,她没有迟到、没有匆匆忙忙、也没有叼着一块抹了黄油的面包疯狂奔跑。
不管读书工作，不论假日工作日，真正自律的好学生就是可以每天五点钟起床。
……虽然她这几年的失眠症状愈演愈烈,也不可能睡过头就是了。
安娜贝尔在公寓里花了一小时整理自己的着装，三十分钟接收处理家族那边的所有消息,又花了二十分钟吃早餐,十分钟书写确定自己的今日行程表，五分钟检查自己专门施过微缩盘式扩展咒的白色皮包——
然后她花了三十秒关闭薇薇安重复强调“穿得鲜亮点”的通讯喇叭，走出家门。
安娜贝尔目前依旧住在紧邻法师塔的那个小城市，她以“刚刚入职事务繁多”为由拒绝了家族那边要求她回去入住私宅的命令——反正安娜贝尔目前已经接过了斯威特家族的一切内政，德里克已经完全不会在意这些事,助理默契地担任着在她家族那边的发言代表人,没有长辈能管到她这些小细节——
所以,今天的安娜贝尔也没有豪华马车、专业仆人接送。
今天的安娜贝尔也独自一人。
六点十分,她走出家门,便一边默默背诵着昨晚睡前看的手册内容,一边往法师塔的方向走。
是的,安娜贝尔打算步行上班。
不仅仅是上班第一天，之后的日子也依旧如此。
……这也是唯一的上班方式了，因为大小姐拒绝坐上拥挤吵闹的公共交通工具（地铁、公交车、电车等）,也拒绝坐上一切来源普通人类社会的新潮垃圾（机车、跑车等），更拒绝练习自行车、电动车、独角兽等东西的骑法（在公众目光下叉开腿的坐姿太不优雅了）。
综上所述，这位很麻烦很古板的大小姐只能步行上班。
反正这位小姐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劲与她昂贵无比的魔法体力小贴片也能支撑这个决定,而且，步行到城市边缘时，就可以直接施展飞行魔法飞上通往法师塔的缓坡。
大约七点四十分，安娜贝尔将一整部《法师塔新手法师行为范本》二次背诵完毕,她把这本厚厚的基本没人会领取的册子放回皮包，扣好搭扣，又抽出法杖，给自己施展了一个飞行魔法。
她保持轻盈且优雅的姿态飞上了缓坡，并礼貌停在不会打搅任何交通工具的最外侧，预计五分钟后就能抵达自己的工作地点，半空中还有闲心低头看了看腕表。
正正好好，比定好的上班时间提早十五分钟，不会显得急迫也不会过于失礼。
七点四十五分，安娜贝尔稳稳降落在法师塔的入口处，发型都没乱。
对了，顺便一提，两年的独居生活也没让她学会给自己扎三股辫再紧密盘成髻——
助理的梳头手法对她而言太难了，目前安娜贝尔依然把“麻花辫”当成一项练习耐力的高难度项目——以往，她出门整理头发的方法一直是往头上扣一个宽檐帽压下碎发、再用法杖规整细节。
这样弄出来的造型便优雅又漂亮了。
可今天上班，戴宽檐帽就有些不合适。
早上，安娜贝尔特地对着镜子和自己的黑皮筋搏斗了数分钟，总算扎出了一个还算利落的朴素丸子头。
所以斯威特大法师顶着这个丸子头平稳降落时，脸上很镇定，其实心里有些小得意，成就感冒出来一咪咪。
然而，下一秒——
“嗡嗡嗡——”
一辆黑色的摩托车龙卷风般刮过她身侧，刮得她的橡皮筋“唰”地弹开，整只被气流弄得往旁边一扑。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要迟到了！”
——电光火石般闪过去的黑色骑手戴着头盔，头也不回地喊道，只眨眼就消失在停车场的入口处。
被气流糊了一脸头发、长裙差点就被迫走光的斯威特大法师：“……”
啊，这种拳头变硬、青筋直跳、血压升高的感觉。
这种简直不能fu吸，很想掐住什么疯狂摇晃，或者伸腿踢人的感觉。
很久没有过了，八年没有过了，自学生时代对峙那家伙以外就再没有过了。
忍住。
忍住。
你不再是学徒。
你现在是个成年法师。
要学会忍耐、忍耐、忍耐……
斯威特大法师吐掉了刚刚被风糊到嘴里的头发。
她竖起中指，对那个骑手远去的方向高声喝道：“Fxxx！”
……又吞下了剩余数个优雅之词，怒气冲冲地掏出皮包里的宽檐帽，压在头顶炸起的蓬乱红毛上。
哦，去他的吧，她是斯威特家的继承人，她想在上班时间戴什么帽子就戴什么帽子！
……混蛋！混蛋！如果让本小姐知道那混蛋是谁……本小姐要砸了他的摩托车！
本小姐要直接铲了他的停车位！
本小姐要把热咖啡泼在他的脸上，再用加持着烈焰魔法的考勤卡啪啪啪扇他耳光扇到他辞职走人！！
【八点整，法师塔第十三层】
洛森·布朗宁踩着最后一秒钟钻进了办公室，并不知道宿敌对他隔空施加的一系列恐怖诅咒。
作为一个学徒时代就日常踩点进教室在后排睡觉的家伙，指望他上班第一天提前几分钟到，还不如指望他去死（。）
布朗宁大法师这一生唯独的几次“非踩点，提前到”都出自他和前任的约会，但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和前任约会时踩点是真的会遭到暴打（。）
况且，今早踩点，他是有原因的。
“什么？换部门？”
接待他的中年法师几乎是立刻就惊恐地抬头：“我们部门哪里不好吗？我们项目哪里不好？我们这里有全法师塔能为新手法师提供的最好的资源——别走！布朗宁法师！别走！”
这可是行走的五百项法术创新成果，纸质文件他们只拿到了一百多项，还有三百多项在这位法师的脑子里啊！
这可是行走的大金子！大宝贝！
布朗宁法师：“……先生，请不要躺在地上抱我的大腿。”
中年法师：“不！你不能走！你不能离开！除了我这里你还想去哪？！说！是不是八层炼金部的那几个小贱人勾引你的！加工资！我给你加工资！双倍！三倍！双休日？三休日？一周上三天班怎么样？”
目前连口香糖都没钱买的布朗宁法师：“……”
这的确非常诱人。
但真该死。
谁让他脑子里进水严重。
“不，先生，放心，我很快就会到您安排的岗位工作，只是有急事，需要去十二层的魔法网络监测部门做一些研究。”
洛森竖起手指：“两个星期就回来。最多两个星期。只是在那里挂职研究。很快就会回到您的楼层参加您的项目。放心。”
中年法师不舍地收回扒人腿的手：“两个星期就回来？”
洛森：“两个星期就回来。”
“你保证？”
“我保证。”
“我不信，除非你说我们的项目是你最喜欢的大宝贝。”
“……”
洛森拔|出腿就往外走。
中年法师：“别别别，别别别，这个项目真的很需要你，我说错话了，我说错话了——”
“哇哦。”
安娜贝尔在接引法师的带路下走到自己的办公楼层时，就听见那些同事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她侧头听了听，原来是这层的总舵法师刚刚在办公室里出言，无比恳切地挽留自己的同性小情人，后者不堪其扰，捂着脸直接钻进电梯遁走了。
……原来学徒变成法师还是这么八卦啊。
她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作为法师塔记录上最年轻的法师，安娜贝尔享受许多优待，这其中就包括一间施有多重空间叠加的高配置办公室。
按常理来说，刚刚完成注册的新手法师在法师塔只能拥有低层的某个小格间，直到法师塔一层层完成对你研究成果的评估、验证，你才能一层层升上去——从“与许多新手同事被分配”到“自主选择研究项目”“自主选择工作范围”。
等到你待在法师塔的时间变长，还能拥有法师塔上层的某一整层，可以正式独立研究，拥有整个法师界承认的大法师身份。
当然，那个级别的大法师所需要潜心研究的东西基本闭关十年二十年都弄不出来，法师塔内经常活动、正常上下班的，只限于一些普通法师。
但即便是普通法师，大家也拥有自主挑选工作内容的权利——所以，只要不出什么巨大纰漏，法师塔里一般都是“其他部门抢着要你”而不是“你抢着去其他部门”。
所以，上司与属下在这里的身份高低其实是隐隐反过来的——想也知道，在法师塔内部做人员管理工作的法师，与真真正正做魔法研究的法师，哪个更强大。
甚至法师们来法师塔只是走个注册报告的程序，挂职在法师塔，实际归入各大家族工作或自己有额外的工作，这都很正常。
譬如泽奥西斯校长，他在法师塔拥有一整层的研究空间，但主要活动空间是泽奥西斯学院，除非重大会议否则不会前来；
譬如德里克，他是斯威特家族的现任家主，也拥有一整层空间，可目前连重大会议他都推给继承人代为出面了；
再譬如安娜贝尔·斯威特，史上最年轻的大法师，人家完全可以直接挂职拥有一整层的研究空间，就赶回斯威特家族接手家主的位置——
但她坚持跟着正常程序慢慢来，坚持先当三四个月的新手法师，坚持背完那本厚厚的行为规范手册，坚持不回家族在法师塔打卡上班，所以……
不知道内情的法师们只好觉得，她是下凡来体察民情了（。）
你会如何对待来体察民情的大领导女儿呢？
——起码，一路上，安娜贝尔已经被这位接引法师过分尊敬的态度弄得有些枯燥了。
她是认认真真来上班做项目的，她真的不是什么想玩玩的太子爷。
一个专门划给她的办公室，这几乎已经踩到了安娜贝尔“当一个优秀新手法师”的底线。
……但现实如此，以自己的背景，要求他人不要“区别对待”是愚蠢且粗鲁的。
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争取在同事关系上好好相处吧。
“那么，这就是你目前的办公室了。如果有什么要求，可以随时来找我……”
“不用不用，麻烦你了。”
安娜贝尔急忙说，顺手指了指对面空荡荡的办公室：“那边是？”
接引法师一愣：“那边的办公室划给一位和你同期就职的新手法师，据说是未经过正常注册流程就被法师塔批准参加这个研究项目的特例，所以也有一间办公室……但他好像还没来上班，大概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
哦，原来对面还有一个特例，我的情况不算太特立独行。
安娜贝尔稍稍放松了一点，但很快，她想到什么，又皱了皱眉。
第一天上班就迟到的家伙。这可不是好兆头。
她抬起法杖点了点，关闭了自己办公室与对面办公室相对的玻璃门上的百叶窗。
【下班后去购置窗帘等用品】，顺便记在行程表上吧，以防万一。
【数小时后，午休，第十三层法师塔】
……不仅如此，还是第一天上班就旷工的家伙。
安娜贝尔拿着便当盒走出办公室，对着对面的空荡荡挑了挑眉，心里的印象分一降再降。
只希望那位未来同事是个人怠惰，没有其他的坏习惯吧，大不了自己注意一点避着他。
……为什么她的办公室要单独建在这条走廊里，单独和这个同事的办公室面对面啊。
安娜贝尔转身，走过这段静静的走廊，穿过休息间，这才走进其他同事工作的开放大厅里。
她停在通往大厅的透明水晶柱后，正酝酿着走向某个似乎还坐着人的格子间所要念出的开场白，就见楼口的电梯一响——
一大堆用魔法羊皮纸包裹的外卖们像快乐的小鸟一般飞向自己的主人，同事们欢呼雀跃地跑出格间，一拥而上。
扒在柱子后抱着自制便当的安娜贝尔：“……”
好吧。
她早该认清现实了，学徒时代满脑子读书一个人在食堂吃饭，成为法师以后也活该满脑子工作一个人吃饭。
……幸亏她家有钱到可以无视同事们，她这方面贫瘠的社交能力不会造成什么负面影响……
不，果然还是觉得，前几天租了一堆职场影碟回公寓观摩学习的自己像傻叉。
我是傻叉。
——怎么就没注意到这个时代的大家根本不可能带手作便当上班，这个时代和大家一起集体点外卖才能拉近距离啊！手作便当肯定是被分分钟孤立的我真是傻叉！
同事们已经聚在某张漂亮宽敞的大桌子上共同快乐外卖了，安娜贝尔唾弃了一会儿自己的智商，抱着便当盒，又转身回去。
总不能浪费食物吧。
明天再和大家一起点外卖好了。
今天就依旧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吃午饭好了。
和之前的两年一样一个人吃饭。
……为了今天她还特意煮了两个特别朴素特别平民化的白煮蛋呢，还用很接地气的方式装在不隔热的塑料袋里了。
手心烫得有点痛。
……手好痛哦。
斯威特大法师重新回到办公室，打开便当，撒开爪子，默默把那个烫烫的塑料袋丢下窗户。
高空抛物不道德——但反正这是法师塔大家会悬浮魔法，反正这是午休时间大家都在室内，而且反正本小姐心情不好。
哼。
【与此同时】
“——嘭！”
第十二层的布朗宁大法师被坠落物击中了。
他倒吸一口凉气，赶紧灭掉指尖的烟，痛嘶着摸向自己的脖子，摸下来一个塑料袋。
袋子里装着两颗圆滚滚的白煮鸡蛋，外壳完整。
……谁啊！
有病啊！
高空抛物不道德不知道吗！
万一有人午休没饭吃只能溜到阳台点根烟呢！
万一有人没有法杖也用不了法杖只能手动施展悬浮魔法呢！
能不能考虑一下贫苦法师的个人情况！没素质！没道德！
洛森探出头向楼上看了看，试图找出那个午休时间往楼下扔白煮蛋的蠢蛋，可第十三层的百叶窗已经紧紧拉上了。
……别以为拉上百叶窗我就不知道你是谁，我记得很清楚，十三层的这个位置正好对着他们给我预留的办公室！
嘶，被砸得好痛，两个星期后看我怎么教训这个没公德心的未来同事……
人类太讨厌了。
洛森叹了口气，又捏了捏手中的塑料袋。
好饿。
要不把这两颗白煮蛋吃了？
……算了，在法师塔被抛弃的白煮蛋，说不定做过什么炼金实验，内含毒素啊。
洛森把塑料袋扔到一边。
好饿……
今早为了不迟到，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
……虽然也没钱买早饭就是了。
其实，以洛森的社交能力，就算他没钱给自己买食物，也远不会沦落到“午休时间独自躲在阳台上饿着肚子点烟”的程度。
但今天他实在是没心情去和同事小姐姐说好话哄骗她们给自己买午饭——是的，布朗宁大法师目前的财政状况已经凄惨到必须靠骗人才能吃午饭，比那能蹭食堂免费沙拉抵饱的学徒时代还凄惨——他恨不得自己没在法师塔上班，如果是泽奥西斯学院，起码他站到门口还能骗到女学徒给自己买口香糖吃——
可是，目前，他不得不把全部精力投入到魔法网络监测的研究上，洛森实在是没心思也没空闲去琢磨什么赚钱的生意了。
他想，也许今天下班时去塔下的24小时便利店看看，有没有零工可以做吧，这样以后午休就能蹭便利店的员工餐。
至于为什么要抛开回来时定好的计划，转而投身研究魔法网络监测……
唉。
谁让他脑子里的水暂时倒不出来。
洛森揉着被砸疼的后脑勺，兀自望着法师塔外的风景呆了一会儿，突然有那么点希望，自己的烟里真的包含的是能让人类成瘾的尼古丁。
如果真是，现在他一定会忍不住吸一口。
洛森低头，看向那根熄灭的烟。
半晌，他又摸出打火机来将它点燃，等待它飘出强烈且浓郁的烟雾，等待它包裹住自己，等待烟雾再次从肺部渗透到肋骨，并习以为常地忍受肋骨深处、某个生物在烟雾的聚拢下发出的挣扎与嘶喊。
计划一切顺利。
香烟则在他指尖越烧越短。
洛森神情莫名地看了一会儿，动了动，终于低头，将它试探着搁在唇边。
“——咳咳、咳咳、咳……”
太难吸了。
他咳嗽着把这根即将烧没的香烟拿开，忍不住露出嫌恶的表情。
人类。
无论多久，有些东西还是没法习惯。
按照目前不得不常备烟盒打火机、一天平均几次就要点起烟雾灼烧肋骨的身体情况，洛森其实应该顺理成章伪装成一个老烟枪，他现在对着陌生人也是这么伪装的。
但其实，嗅觉敏感的精灵永远只能把点燃的烟夹在指尖，假装“吸烟”罢了，谁也不知道，常常待在烟雾中心的他比那些只略略嗅到烟味的路人更反感。
只是些点燃的强刺激性草药产生的烟雾就如此难吸……鬼知道真正的香烟吸起来是什么味道，他当年为了挣钱究竟又是怎么和那些老板们打好关系、下定决心学会吐烟圈的。
……当年，为了偷走一个可恨的女孩反复压榨自己的极限，仿佛什么都能做到。
真是愚蠢，当年的我。
洛森一直等到所有烟雾完全散开，午休的时间即将截止。
他打了个响指，幽绿色的火焰腾空出现，静静地吞进了燃尽的烟纸。
洛森又拿出一颗糖扔进嘴里，想象正咀嚼的不是西瓜味口香糖，是一个真真切切能填饱肚子的大西瓜。
在想象中吃完了午餐，他嚼着口香糖离开了阳台。
接下来还有许多工作。自作自受脑子进水找来的工作。而且便利店的面试在五点钟，他必须赶在这之前做完工作提前下班。
……嘶，现在的他也没比当年的他好到哪去就是了。
【数小时后】
一天很快过去，时间接近下班。
安娜贝尔放下羽毛笔，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
因为对面的同事没来上班，所以他们重点研究的项目没有正式展开，今天她只是在做一些资料整理的准备工作。
……但按照安娜贝尔一贯的高标准，这准备工作也足够她忙了。
她抬眼看了眼墙上转动的指针，还没想好要不要继续加班，就收到了薇薇安的通讯喇叭。
——打来反复询问她上班第一天有没有穿鲜亮美丽的衣服，并强烈要求下班后带她去逛街扫货，填补她那“惨不忍睹”的衣柜，当然。
安娜贝尔被她在那边的咕咕叨叨吵得头疼，她只好放弃了加班的打算，收拾东西，背起自己的白色小皮包，走出办公室：“知道了，薇薇安，你……”
为了方便行动，安娜贝尔把联络喇叭悬在头顶左上角的空间里，一边走一边对着它低声说话。
正当薇薇安提到“你的衣柜根本不可能吸引到任何异性生物”，而她不耐烦地用“一个人也很好特别好格外好”应付着好友的盘问时，安娜贝尔和一个女同事同时走近了电梯口。
安娜贝尔适时挂断了喇叭，暗自松了口气。
真不知道这帮人为什么要这么关注自己的感情生活，明明她已经成为大法师了，大法师里有不少终生未婚、献身魔法的呢。
一个人的生活多香，谁要花精力去维持和什么乱七八糟男人的感情。
“……你好？嗨，斯威特法师？”
安娜贝尔愣了愣。
是一旁的女同事主动找她搭话了。
她的眼神有些犹豫，但表情又跃跃欲试的，明显是听到安娜贝尔刚刚与薇薇安的联络喇叭，想和她说些什么了。
——这不就是千载难逢，拉近同事关系的好机会吗！！
“嗯，你好。”
听好了，斯威特，不论她接下来说什么，你都要微笑点头再说“是”！
女同事犹豫不决地说：“你也觉得现在对象很难找，对吧，斯威特法师？抱歉，我可能有点冒昧，但刚才听到了你和朋友的聊天……”
安娜贝尔：“……”
是【恋爱好难可我好想谈恋爱啊为什么遇不到好男人】的话题，杂志上排行前十的女同事拉近关系话题！
安娜贝尔·只想毕生献给魔法·斯威特立刻微笑，点头：“是。对。现在好男人可真不多见。”
女同事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安娜贝尔感觉到什么属于“情感话题”的雷达开启了。
“对啊对啊，斯威特法师，你不知道，我曾经……”
【二十五分钟后，法师塔一层，休息大厅咖啡馆】
“……唉，所以，我们女人真的要为自己的幸福主动争取，不要看到对方的脸就和对方睡，不要一味追求外表……虽然外表也算重要，但我已经很清楚了，外表并不是主要的……”
安娜贝尔微笑，点头：“没错，没错，太有道理了。”
她眼角的余光不禁瞟向了咖啡馆墙壁上悬挂的时钟。
……再不走，薇薇安可能又要冲进法师塔大厅发飙了。
但对面的女同事依旧源源不绝，明显她憋了一肚子的情感话题相关言论，而今天撞上了一个最优秀的倾听者——又名只要你主动释放善意、和她说话邀请她喝咖啡就会乖乖听你倒苦水的自闭宝宝——水龙头一旋开，再关上就很难了——
安娜贝尔完全无法把“不好意思我要下班了”插进女同事的演讲里。
于是她不得不说：“但其实，法师塔里应该有许多帅气的男同事。”
所以去寻找他们宣泄情感的苦闷吧，不要对着我演讲了。
女同事立刻响应到了错误的信号。
她话锋一转：“的确，法师塔的男法师质量都很……”
好的，【我们来聊聊哪个异性同事更帅气更迷人更令我欲罢不能】话题开始了。
……这个话题比之前的话题还要令安娜贝尔汗颜，因为她真的很久、很久、很久没从异性身上感觉到“帅气”这个单词，私以为所有蹦到自己眼前释放交往信号的男性都是烦人的虫子，只想伸出高跟鞋碾死。
……傲慢魔女被压抑多年的本性趋使，没办法。
安娜贝尔觉得嘴角的笑发僵：“这我倒是不……”
女同事：“哎哎，说起来啊，你知道吗，今天法师塔入职了一位男法师，就在我们楼下，正好是和你同期的，还曾在泽奥西斯进修，你大概认识，叫……”
安娜贝尔有点不耐烦地打断她：“不认识，不怎么感兴趣。”
可女同事谈兴愈浓：“你不知道哎，下午我借送文件的名头特地去十二层看了一眼，那位男法师的颜值，简直了，嘶，我发誓不到一星期十二层就会挤满女同事……说不上来、简直没有词汇形容的好看，而且还不是那种高颜值冷酷风的好看，是想和对方上床的那种……”
安娜贝尔：你刚刚还说不要一味追求外表。
女同事收到了她一言难尽的眼神，大手一挥：“帅到那个级别的可以免谈！睡了绝对不亏！绝对不亏！”
安娜贝尔：我不是很懂你们颜狗的世界。
女同事大概也不是很懂她老修女的世界，再次遭到一言难尽的眼神的她激动地拍了拍桌子：“斯威特法师，你不懂！你没有去现场看！如果我有拍照就好了……第十二层的研究不允许私自拍照……但只要你去现场看看对方，你就懂了！我告诉你，他把长发绑成低马尾的……”
安娜贝尔立刻说：“我不喜欢长发的男人。”
当然是短发最好看。
女同事恨铁不成钢：“不不不，对方的颜值如果是短发也绝对很能打，但长发就凸显出那种气质——你听我——”
安娜贝尔不想再听了。
她可以浪费时间迎合同事聊情感话题，但唯独不能和任何人聊起某个特定的异性。
因为她会忍不住想起……接着疯狂在心里比较，疯狂在心里反驳，疯狂在心里咆哮，然后为了“保持优雅”，活生生噎死自己。
她很想告诉自己，成年人必须摒弃这种小女生攀比式的炫耀冲动，更何况你拼命想炫耀的对象已经和你再没什么关系——但她忍不住，忍不住就是忍不住，这冲动大抵是需要再一个八年来抵御的东西。
所以，最好的方法是不讨论，不提起。
万幸的是，就在她要爆发的那一刻，第十三层的总舵法师急匆匆地跑进了咖啡馆。
“哦，你在这里，蒙娜法师！”
蒙娜是女同事的名字。
总舵法师把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袋子放进女同事手里，半抱怨半庆幸地说：“这是注册部门刚刚发下来的员工名牌，你忘了今天还要接收名牌吧，竟然直接就下班……啊，斯威特法师，你也在，太好了。”
女同事起身，抓着袋子连连对总舵道歉，总舵则摆摆手，笑呵呵地看着安娜贝尔，说：“正好正好，我原本想，你没下班的话还要额外寄回你的公寓呢。这是注册部门给近期注册成功的法师发放的正式名牌，斯威特法师，你拿一下你的，明天插在办公室门口那个长方形的空缺上就好。”
安娜贝尔对他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女同事的话匣子不了了之，拿了名牌，她就能去找薇薇安了。
然而，或许是因为工作出了纰漏，或许是因为刚刚还在聊私密话题，拿着袋子的女同事明显慌了手脚——
安娜贝尔要伸手去翻找袋子时，她匆匆把袋子打翻在了卡座上。
“哗啦啦”，名牌散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天啊，对不起对不起，我笨手笨脚的！”
安娜贝尔没开口。
因为一块名牌正好倒在了她的鞋面上，而这块小牌子上面，正正方方刻着：
【洛森·布朗宁】
只瞬间。
真的是瞬间。
她坚持八年避开这个名字的毅力，泡沫般瓦解。
安娜贝尔缓缓弯腰，把这枚名牌拾起来。
她轻轻念道：“洛森·布朗宁。”
女同事嗡嗡说着什么，安娜贝尔已经听不清了。
要见薇薇安，要去买窗帘，她今天接下来所有写在行程表里详细规划的一二三四五也消失不见。
安娜贝尔抓着这枚名牌，想都没想，立刻扭头看向总舵：“他在哪一层就职？”
突然被质问的总舵法师有点茫然，他摸摸后脑勺，没头没脑地嘀咕了一句：“布朗宁法师今天提前下班了，我下电梯时看见他在塔外的便利店……”
情感超越理智，冲动席卷思考。
安娜贝尔拔腿就跑。
仿佛是古老落后的动画片一样，她起跑的速度太快，冲撞得太踉跄，以至于那顶宽檐帽晃晃悠悠地打着转落在了咖啡馆，以至于她整只成旋风状刮过正要进门的薇薇安·兰姆，差点把薇薇安的裙摆掀走光，并完全把那句愤怒无比的“斯威特”抛之脑后——
安娜贝尔冲出法师塔，往缓坡上纵身一跃，挥舞法杖加持飞行魔法，法袍在背后猎猎拂动。
她以这样惊人激烈的模样降落在法师塔下的便利店门口，呼吸急促，脸色涨红。
便利店内的收银员不禁恐惧地放下了扫码枪。
“……对、对不起，本店禁止法师决斗，如有需要，请出门左转……”
安娜贝尔：“……”
她深吸一口气，伸手压下头顶炸起的头毛。
“不是来决斗，我来找人。”
与此同时，斯威特法师的视线如同镭射光线一般唰唰唰扫过整个小店。
……没有。店里空无一人。
如果他来过，那么已经离开，而自己肯定……已经错过了。
这事实让安娜贝尔冷静了些许。
起码今天，她失去了找到他的机会。
但那个王八蛋就在法师塔里上班，没错，大不了明天把整座塔翻过来，本小姐肯定能找到！
安娜贝尔放任自己呼哧呼哧进行剧烈运动后的休息，弯腰，按着膝盖，一点都不优雅地发出野兽般的大喘气，然后还索性蹬掉了磨脚的高跟鞋。
高速短跑真要命。
这期间，收银员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直到安娜贝尔转身拉开冰柜，拿了一瓶冰茶。
“你好。”她说话时还夹杂着“呼呼嗬嗬”的喘气，但因为每个单词都在着重强调，所以收银员听得很清晰：“我买这个。”
“哦，呃，一共一银币……”
“顺便问一下，你们店里，刚刚又进来一个法师吗？”
这位法师询问的架势看上去一点都不像顺便，她咬牙切齿的模样似乎能够随时拔出法杖与对方决斗。
店员畏缩地拿着收银枪，往后退了退。
“对不起，我不清楚……”
“男性法师。绿眼睛。”安娜贝尔描述，“栗色头发，而且……”
“哦，你说的是刚刚来应聘的那位布朗宁法师？”
安娜贝尔：“……”
震惊又带回了不少理智。
她不禁换了只手扶膝盖。
“应聘？”
为什么那货成为法师后还要来便利店应聘？？
店员却读不出安娜贝尔满脸的问号：“对，他大约五分钟前直接骑车离开了，很抱歉，我想您暂时找不到他……但没关系，布朗宁法师从明天起，每个中午都会在我们店做兼职，事实上，他刚刚预支了两个小时的薪水，买了……”
安娜贝尔：“等等，为什么他才应聘成功就能预支薪水？”
店员支支吾吾起来，脸上浮起小红晕。
安娜贝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个女店员。
长得还蛮漂亮的女店员。
……想骂脏话的冲动终于带回了斯威特法师全部的理智。
所有的感动啊激动啊情不自禁啊，呼啦啦全没了。
别问，问就是王八蛋不值得。
什么花心王八蛋。
什么花心王八蛋！
斯威特大法师腰不疼了，气也不喘了，她抬起法杖迅速整理了自己的仪表，蹬回丢在门口的高跟鞋，重新美丽高贵、端庄平和起来。
“这样。”
她分外优雅地对这个女店员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只是被哄了几句好话就答应给对方预支薪水的女店员：“……”
店员尴尬地轻咳一声，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位法师大概不是来决斗的，她的气势像是来抓奸的。
在这空前可怕的气势下，女店员不禁老老实实地报告：“这是布朗宁法师的购物小票，他刚刚走得匆忙没有带上，我想他预支薪水只是生活紧迫，并没有购买不该买的东西……”
所以揍人的时候揍轻一点——她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安娜贝尔微微颔首，气宇轩昂地接过那张购物小票，气宇轩昂地走出店外，气宇轩昂地无视店员在后面弱兮兮的“您的冰茶”，气宇轩昂地来到柏油马路对面的长椅上坐下，气宇轩昂地低头。
一盒口香糖。嗤。
一桶泡面。嗤。
一个碗。嗤。
一瓶护发素……一瓶护发素？
安娜贝尔·斯威特惊人激烈的气势，就像被一根针戳破的气球一样，“啪嗒”破裂了。
【十分钟后】
薇薇安·兰姆气急败坏地顶着被吹乱的发型，开车冲到法师塔下。
当她看清柏油路边上的长椅时，不禁用力拉住了手刹。
薇薇安从车上跳起，又气又担心地问：“到底怎么啦？”
法师塔下，长椅上，捏着一张购物小票，迎风“吧嗒吧嗒吧嗒”冒眼泪的红毛兔子抬起头来。
她哭得连jio都屈进爪子里了，抱着膝盖直接哭成一团抖动的红毛。
“布朗宁……布朗宁……布朗宁他和新女朋友同居了！呜呜呜呜呜呜哇！”
薇薇安：“……”
她和蔼且怜悯地在这只智障旁边坐下。
“你怎么知道的？”
在梦里见到的吗？
安娜贝尔：“他买护发素了——他竟然买护发素——他以前自己洗头从来不用护发素的！他自己洗头只是随手抹一把洗发水再冲掉而已！他现在竟然买护发素——他是给女朋友买护发素！他们在同居！他们是互相买护发素的关系了他们马上要结婚了要生小孩了呜呜呜呜哇哇！”
薇薇安：“……”
半晌，她不禁感叹一声：“八年了。”
原来弱智是真的能够变得更弱智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法师迷惑行为大赏：
布朗宁法师（面无表情）：我只是留了长发。
安娜贝兔，就是一种会面对仅仅撩过两句话的女孩气宇轩昂黑气满满，又会对着一张购物小票瞬间崩溃哭成一团的生物。
【该生物仅限布朗熊捕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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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安娜贝尔·斯威特正式作为法师入职法师塔的第一天。
作为一个十年如一日清晨五点起床的好学生,她没有迟到、没有匆匆忙忙、也没有叼着一块抹了黄油的面包疯狂奔跑。
不管读书工作，不论假日工作日，真正自律的好学生就是可以每天五点钟起床。
……虽然她这几年的失眠症状愈演愈烈,也不可能睡过头就是了。
安娜贝尔在公寓里花了一小时整理自己的着装，三十分钟接收处理家族那边的所有消息,又花了二十分钟吃早餐,十分钟书写确定自己的今日行程表，五分钟检查自己专门施过微缩盘式扩展咒的白色皮包——
然后她花了三十秒关闭薇薇安重复强调“穿得鲜亮点”的通讯喇叭，走出家门。
安娜贝尔目前依旧住在紧邻法师塔的那个小城市，她以“刚刚入职事务繁多”为由拒绝了家族那边要求她回去入住私宅的命令——反正安娜贝尔目前已经接过了斯威特家族的一切内政，德里克已经完全不会在意这些事,助理默契地担任着在她家族那边的发言代表人,没有长辈能管到她这些小细节——
所以,今天的安娜贝尔也没有豪华马车、专业仆人接送。
今天的安娜贝尔也独自一人。
六点十分,她走出家门,便一边默默背诵着昨晚睡前看的手册内容,一边往法师塔的方向走。
是的,安娜贝尔打算步行上班。
不仅仅是上班第一天，之后的日子也依旧如此。
……这也是唯一的上班方式了，因为大小姐拒绝坐上拥挤吵闹的公共交通工具（地铁、公交车、电车等）,也拒绝坐上一切来源普通人类社会的新潮垃圾（机车、跑车等），更拒绝练习自行车、电动车、独角兽等东西的骑法（在公众目光下叉开腿的坐姿太不优雅了）。
综上所述，这位很麻烦很古板的大小姐只能步行上班。
反正这位小姐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劲与她昂贵无比的魔法体力小贴片也能支撑这个决定,而且，步行到城市边缘时，就可以直接施展飞行魔法飞上通往法师塔的缓坡。
大约七点四十分，安娜贝尔将一整部《法师塔新手法师行为范本》二次背诵完毕,她把这本厚厚的基本没人会领取的册子放回皮包，扣好搭扣，又抽出法杖，给自己施展了一个飞行魔法。
她保持轻盈且优雅的姿态飞上了缓坡，并礼貌停在不会打搅任何交通工具的最外侧，预计五分钟后就能抵达自己的工作地点，半空中还有闲心低头看了看腕表。
正正好好，比定好的上班时间提早十五分钟，不会显得急迫也不会过于失礼。
七点四十五分，安娜贝尔稳稳降落在法师塔的入口处，发型都没乱。
对了，顺便一提，两年的独居生活也没让她学会给自己扎三股辫再紧密盘成髻——
助理的梳头手法对她而言太难了，目前安娜贝尔依然把“麻花辫”当成一项练习耐力的高难度项目——以往，她出门整理头发的方法一直是往头上扣一个宽檐帽压下碎发、再用法杖规整细节。
这样弄出来的造型便优雅又漂亮了。
可今天上班，戴宽檐帽就有些不合适。
早上，安娜贝尔特地对着镜子和自己的黑皮筋搏斗了数分钟，总算扎出了一个还算利落的朴素丸子头。
所以斯威特大法师顶着这个丸子头平稳降落时，脸上很镇定，其实心里有些小得意，成就感冒出来一咪咪。
然而，下一秒——
“嗡嗡嗡——”
一辆黑色的摩托车龙卷风般刮过她身侧，刮得她的橡皮筋“唰”地弹开，整只被气流弄得往旁边一扑。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要迟到了！”
——电光火石般闪过去的黑色骑手戴着头盔，头也不回地喊道，只眨眼就消失在停车场的入口处。
被气流糊了一脸头发、长裙差点就被迫走光的斯威特大法师：“……”
啊，这种拳头变硬、青筋直跳、血压升高的感觉。
这种简直不能fu吸，很想掐住什么疯狂摇晃，或者伸腿踢人的感觉。
很久没有过了，八年没有过了，自学生时代对峙那家伙以外就再没有过了。
忍住。
忍住。
你不再是学徒。
你现在是个成年法师。
要学会忍耐、忍耐、忍耐……
斯威特大法师吐掉了刚刚被风糊到嘴里的头发。
她竖起中指，对那个骑手远去的方向高声喝道：“Fxxx！”
……又吞下了剩余数个优雅之词，怒气冲冲地掏出皮包里的宽檐帽，压在头顶炸起的蓬乱红毛上。
哦，去他的吧，她是斯威特家的继承人，她想在上班时间戴什么帽子就戴什么帽子！
……混蛋！混蛋！如果让本小姐知道那混蛋是谁……本小姐要砸了他的摩托车！
本小姐要直接铲了他的停车位！
本小姐要把热咖啡泼在他的脸上，再用加持着烈焰魔法的考勤卡啪啪啪扇他耳光扇到他辞职走人！！
【八点整，法师塔第十三层】
洛森·布朗宁踩着最后一秒钟钻进了办公室，并不知道宿敌对他隔空施加的一系列恐怖诅咒。
作为一个学徒时代就日常踩点进教室在后排睡觉的家伙，指望他上班第一天提前几分钟到，还不如指望他去死（。）
布朗宁大法师这一生唯独的几次“非踩点，提前到”都出自他和前任的约会，但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和前任约会时踩点是真的会遭到暴打（。）
况且，今早踩点，他是有原因的。
“什么？换部门？”
接待他的中年法师几乎是立刻就惊恐地抬头：“我们部门哪里不好吗？我们项目哪里不好？我们这里有全法师塔能为新手法师提供的最好的资源——别走！布朗宁法师！别走！”
这可是行走的五百项法术创新成果，纸质文件他们只拿到了一百多项，还有三百多项在这位法师的脑子里啊！
这可是行走的大金子！大宝贝！
布朗宁法师：“……先生，请不要躺在地上抱我的大腿。”
中年法师：“不！你不能走！你不能离开！除了我这里你还想去哪？！说！是不是八层炼金部的那几个小贱人勾引你的！加工资！我给你加工资！双倍！三倍！双休日？三休日？一周上三天班怎么样？”
目前连口香糖都没钱买的布朗宁法师：“……”
这的确非常诱人。
但真该死。
谁让他脑子里进水严重。
“不，先生，放心，我很快就会到您安排的岗位工作，只是有急事，需要去十二层的魔法网络监测部门做一些研究。”
洛森竖起手指：“两个星期就回来。最多两个星期。只是在那里挂职研究。很快就会回到您的楼层参加您的项目。放心。”
中年法师不舍地收回扒人腿的手：“两个星期就回来？”
洛森：“两个星期就回来。”
“你保证？”
“我保证。”
“我不信，除非你说我们的项目是你最喜欢的大宝贝。”
“……”
洛森拔|出腿就往外走。
中年法师：“别别别，别别别，这个项目真的很需要你，我说错话了，我说错话了——”
“哇哦。”
安娜贝尔在接引法师的带路下走到自己的办公楼层时，就听见那些同事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她侧头听了听，原来是这层的总舵法师刚刚在办公室里出言，无比恳切地挽留自己的同性小情人，后者不堪其扰，捂着脸直接钻进电梯遁走了。
……原来学徒变成法师还是这么八卦啊。
她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作为法师塔记录上最年轻的法师，安娜贝尔享受许多优待，这其中就包括一间施有多重空间叠加的高配置办公室。
按常理来说，刚刚完成注册的新手法师在法师塔只能拥有低层的某个小格间，直到法师塔一层层完成对你研究成果的评估、验证，你才能一层层升上去——从“与许多新手同事被分配”到“自主选择研究项目”“自主选择工作范围”。
等到你待在法师塔的时间变长，还能拥有法师塔上层的某一整层，可以正式独立研究，拥有整个法师界承认的大法师身份。
当然，那个级别的大法师所需要潜心研究的东西基本闭关十年二十年都弄不出来，法师塔内经常活动、正常上下班的，只限于一些普通法师。
但即便是普通法师，大家也拥有自主挑选工作内容的权利——所以，只要不出什么巨大纰漏，法师塔里一般都是“其他部门抢着要你”而不是“你抢着去其他部门”。
所以，上司与属下在这里的身份高低其实是隐隐反过来的——想也知道，在法师塔内部做人员管理工作的法师，与真真正正做魔法研究的法师，哪个更强大。
甚至法师们来法师塔只是走个注册报告的程序，挂职在法师塔，实际归入各大家族工作或自己有额外的工作，这都很正常。
譬如泽奥西斯校长，他在法师塔拥有一整层的研究空间，但主要活动空间是泽奥西斯学院，除非重大会议否则不会前来；
譬如德里克，他是斯威特家族的现任家主，也拥有一整层空间，可目前连重大会议他都推给继承人代为出面了；
再譬如安娜贝尔·斯威特，史上最年轻的大法师，人家完全可以直接挂职拥有一整层的研究空间，就赶回斯威特家族接手家主的位置——
但她坚持跟着正常程序慢慢来，坚持先当三四个月的新手法师，坚持背完那本厚厚的行为规范手册，坚持不回家族在法师塔打卡上班，所以……
不知道内情的法师们只好觉得，她是下凡来体察民情了（。）
你会如何对待来体察民情的大领导女儿呢？
——起码，一路上，安娜贝尔已经被这位接引法师过分尊敬的态度弄得有些枯燥了。
她是认认真真来上班做项目的，她真的不是什么想玩玩的太子爷。
一个专门划给她的办公室，这几乎已经踩到了安娜贝尔“当一个优秀新手法师”的底线。
……但现实如此，以自己的背景，要求他人不要“区别对待”是愚蠢且粗鲁的。
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争取在同事关系上好好相处吧。
“那么，这就是你目前的办公室了。如果有什么要求，可以随时来找我……”
“不用不用，麻烦你了。”
安娜贝尔急忙说，顺手指了指对面空荡荡的办公室：“那边是？”
接引法师一愣：“那边的办公室划给一位和你同期就职的新手法师，据说是未经过正常注册流程就被法师塔批准参加这个研究项目的特例，所以也有一间办公室……但他好像还没来上班，大概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
哦，原来对面还有一个特例，我的情况不算太特立独行。
安娜贝尔稍稍放松了一点，但很快，她想到什么，又皱了皱眉。
第一天上班就迟到的家伙。这可不是好兆头。
她抬起法杖点了点，关闭了自己办公室与对面办公室相对的玻璃门上的百叶窗。
【下班后去购置窗帘等用品】，顺便记在行程表上吧，以防万一。
【数小时后，午休，第十三层法师塔】
……不仅如此，还是第一天上班就旷工的家伙。
安娜贝尔拿着便当盒走出办公室，对着对面的空荡荡挑了挑眉，心里的印象分一降再降。
只希望那位未来同事是个人怠惰，没有其他的坏习惯吧，大不了自己注意一点避着他。
……为什么她的办公室要单独建在这条走廊里，单独和这个同事的办公室面对面啊。
安娜贝尔转身，走过这段静静的走廊，穿过休息间，这才走进其他同事工作的开放大厅里。
她停在通往大厅的透明水晶柱后，正酝酿着走向某个似乎还坐着人的格子间所要念出的开场白，就见楼口的电梯一响——
一大堆用魔法羊皮纸包裹的外卖们像快乐的小鸟一般飞向自己的主人，同事们欢呼雀跃地跑出格间，一拥而上。
扒在柱子后抱着自制便当的安娜贝尔：“……”
好吧。
她早该认清现实了，学徒时代满脑子读书一个人在食堂吃饭，成为法师以后也活该满脑子工作一个人吃饭。
……幸亏她家有钱到可以无视同事们，她这方面贫瘠的社交能力不会造成什么负面影响……
不，果然还是觉得，前几天租了一堆职场影碟回公寓观摩学习的自己像傻叉。
我是傻叉。
——怎么就没注意到这个时代的大家根本不可能带手作便当上班，这个时代和大家一起集体点外卖才能拉近距离啊！手作便当肯定是被分分钟孤立的我真是傻叉！
同事们已经聚在某张漂亮宽敞的大桌子上共同快乐外卖了，安娜贝尔唾弃了一会儿自己的智商，抱着便当盒，又转身回去。
总不能浪费食物吧。
明天再和大家一起点外卖好了。
今天就依旧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吃午饭好了。
和之前的两年一样一个人吃饭。
……为了今天她还特意煮了两个特别朴素特别平民化的白煮蛋呢，还用很接地气的方式装在不隔热的塑料袋里了。
手心烫得有点痛。
……手好痛哦。
斯威特大法师重新回到办公室，打开便当，撒开爪子，默默把那个烫烫的塑料袋丢下窗户。
高空抛物不道德——但反正这是法师塔大家会悬浮魔法，反正这是午休时间大家都在室内，而且反正本小姐心情不好。
哼。
【与此同时】
“——嘭！”
第十二层的布朗宁大法师被坠落物击中了。
他倒吸一口凉气，赶紧灭掉指尖的烟，痛嘶着摸向自己的脖子，摸下来一个塑料袋。
袋子里装着两颗圆滚滚的白煮鸡蛋，外壳完整。
……谁啊！
有病啊！
高空抛物不道德不知道吗！
万一有人午休没饭吃只能溜到阳台点根烟呢！
万一有人没有法杖也用不了法杖只能手动施展悬浮魔法呢！
能不能考虑一下贫苦法师的个人情况！没素质！没道德！
洛森探出头向楼上看了看，试图找出那个午休时间往楼下扔白煮蛋的蠢蛋，可第十三层的百叶窗已经紧紧拉上了。
……别以为拉上百叶窗我就不知道你是谁，我记得很清楚，十三层的这个位置正好对着他们给我预留的办公室！
嘶，被砸得好痛，两个星期后看我怎么教训这个没公德心的未来同事……
人类太讨厌了。
洛森叹了口气，又捏了捏手中的塑料袋。
好饿。
要不把这两颗白煮蛋吃了？
……算了，在法师塔被抛弃的白煮蛋，说不定做过什么炼金实验，内含毒素啊。
洛森把塑料袋扔到一边。
好饿……
今早为了不迟到，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
……虽然也没钱买早饭就是了。
其实，以洛森的社交能力，就算他没钱给自己买食物，也远不会沦落到“午休时间独自躲在阳台上饿着肚子点烟”的程度。
但今天他实在是没心情去和同事小姐姐说好话哄骗她们给自己买午饭——是的，布朗宁大法师目前的财政状况已经凄惨到必须靠骗人才能吃午饭，比那能蹭食堂免费沙拉抵饱的学徒时代还凄惨——他恨不得自己没在法师塔上班，如果是泽奥西斯学院，起码他站到门口还能骗到女学徒给自己买口香糖吃——
可是，目前，他不得不把全部精力投入到魔法网络监测的研究上，洛森实在是没心思也没空闲去琢磨什么赚钱的生意了。
他想，也许今天下班时去塔下的24小时便利店看看，有没有零工可以做吧，这样以后午休就能蹭便利店的员工餐。
至于为什么要抛开回来时定好的计划，转而投身研究魔法网络监测……
唉。
谁让他脑子里的水暂时倒不出来。
洛森揉着被砸疼的后脑勺，兀自望着法师塔外的风景呆了一会儿，突然有那么点希望，自己的烟里真的包含的是能让人类成瘾的尼古丁。
如果真是，现在他一定会忍不住吸一口。
洛森低头，看向那根熄灭的烟。
半晌，他又摸出打火机来将它点燃，等待它飘出强烈且浓郁的烟雾，等待它包裹住自己，等待烟雾再次从肺部渗透到肋骨，并习以为常地忍受肋骨深处、某个生物在烟雾的聚拢下发出的挣扎与嘶喊。
计划一切顺利。
香烟则在他指尖越烧越短。
洛森神情莫名地看了一会儿，动了动，终于低头，将它试探着搁在唇边。
“——咳咳、咳咳、咳……”
太难吸了。
他咳嗽着把这根即将烧没的香烟拿开，忍不住露出嫌恶的表情。
人类。
无论多久，有些东西还是没法习惯。
按照目前不得不常备烟盒打火机、一天平均几次就要点起烟雾灼烧肋骨的身体情况，洛森其实应该顺理成章伪装成一个老烟枪，他现在对着陌生人也是这么伪装的。
但其实，嗅觉敏感的精灵永远只能把点燃的烟夹在指尖，假装“吸烟”罢了，谁也不知道，常常待在烟雾中心的他比那些只略略嗅到烟味的路人更反感。
只是些点燃的强刺激性草药产生的烟雾就如此难吸……鬼知道真正的香烟吸起来是什么味道，他当年为了挣钱究竟又是怎么和那些老板们打好关系、下定决心学会吐烟圈的。
……当年，为了偷走一个可恨的女孩反复压榨自己的极限，仿佛什么都能做到。
真是愚蠢，当年的我。
洛森一直等到所有烟雾完全散开，午休的时间即将截止。
他打了个响指，幽绿色的火焰腾空出现，静静地吞进了燃尽的烟纸。
洛森又拿出一颗糖扔进嘴里，想象正咀嚼的不是西瓜味口香糖，是一个真真切切能填饱肚子的大西瓜。
在想象中吃完了午餐，他嚼着口香糖离开了阳台。
接下来还有许多工作。自作自受脑子进水找来的工作。而且便利店的面试在五点钟，他必须赶在这之前做完工作提前下班。
……嘶，现在的他也没比当年的他好到哪去就是了。
【数小时后】
一天很快过去，时间接近下班。
安娜贝尔放下羽毛笔，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
因为对面的同事没来上班，所以他们重点研究的项目没有正式展开，今天她只是在做一些资料整理的准备工作。
……但按照安娜贝尔一贯的高标准，这准备工作也足够她忙了。
她抬眼看了眼墙上转动的指针，还没想好要不要继续加班，就收到了薇薇安的通讯喇叭。
——打来反复询问她上班第一天有没有穿鲜亮美丽的衣服，并强烈要求下班后带她去逛街扫货，填补她那“惨不忍睹”的衣柜，当然。
安娜贝尔被她在那边的咕咕叨叨吵得头疼，她只好放弃了加班的打算，收拾东西，背起自己的白色小皮包，走出办公室：“知道了，薇薇安，你……”
为了方便行动，安娜贝尔把联络喇叭悬在头顶左上角的空间里，一边走一边对着它低声说话。
正当薇薇安提到“你的衣柜根本不可能吸引到任何异性生物”，而她不耐烦地用“一个人也很好特别好格外好”应付着好友的盘问时，安娜贝尔和一个女同事同时走近了电梯口。
安娜贝尔适时挂断了喇叭，暗自松了口气。
真不知道这帮人为什么要这么关注自己的感情生活，明明她已经成为大法师了，大法师里有不少终生未婚、献身魔法的呢。
一个人的生活多香，谁要花精力去维持和什么乱七八糟男人的感情。
“……你好？嗨，斯威特法师？”
安娜贝尔愣了愣。
是一旁的女同事主动找她搭话了。
她的眼神有些犹豫，但表情又跃跃欲试的，明显是听到安娜贝尔刚刚与薇薇安的联络喇叭，想和她说些什么了。
——这不就是千载难逢，拉近同事关系的好机会吗！！
“嗯，你好。”
听好了，斯威特，不论她接下来说什么，你都要微笑点头再说“是”！
女同事犹豫不决地说：“你也觉得现在对象很难找，对吧，斯威特法师？抱歉，我可能有点冒昧，但刚才听到了你和朋友的聊天……”
安娜贝尔：“……”
是【恋爱好难可我好想谈恋爱啊为什么遇不到好男人】的话题，杂志上排行前十的女同事拉近关系话题！
安娜贝尔·只想毕生献给魔法·斯威特立刻微笑，点头：“是。对。现在好男人可真不多见。”
女同事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安娜贝尔感觉到什么属于“情感话题”的雷达开启了。
“对啊对啊，斯威特法师，你不知道，我曾经……”
【二十五分钟后，法师塔一层，休息大厅咖啡馆】
“……唉，所以，我们女人真的要为自己的幸福主动争取，不要看到对方的脸就和对方睡，不要一味追求外表……虽然外表也算重要，但我已经很清楚了，外表并不是主要的……”
安娜贝尔微笑，点头：“没错，没错，太有道理了。”
她眼角的余光不禁瞟向了咖啡馆墙壁上悬挂的时钟。
……再不走，薇薇安可能又要冲进法师塔大厅发飙了。
但对面的女同事依旧源源不绝，明显她憋了一肚子的情感话题相关言论，而今天撞上了一个最优秀的倾听者——又名只要你主动释放善意、和她说话邀请她喝咖啡就会乖乖听你倒苦水的自闭宝宝——水龙头一旋开，再关上就很难了——
安娜贝尔完全无法把“不好意思我要下班了”插进女同事的演讲里。
于是她不得不说：“但其实，法师塔里应该有许多帅气的男同事。”
所以去寻找他们宣泄情感的苦闷吧，不要对着我演讲了。
女同事立刻响应到了错误的信号。
她话锋一转：“的确，法师塔的男法师质量都很……”
好的，【我们来聊聊哪个异性同事更帅气更迷人更令我欲罢不能】话题开始了。
……这个话题比之前的话题还要令安娜贝尔汗颜，因为她真的很久、很久、很久没从异性身上感觉到“帅气”这个单词，私以为所有蹦到自己眼前释放交往信号的男性都是烦人的虫子，只想伸出高跟鞋碾死。
……傲慢魔女被压抑多年的本性趋使，没办法。
安娜贝尔觉得嘴角的笑发僵：“这我倒是不……”
女同事：“哎哎，说起来啊，你知道吗，今天法师塔入职了一位男法师，就在我们楼下，正好是和你同期的，还曾在泽奥西斯进修，你大概认识，叫……”
安娜贝尔有点不耐烦地打断她：“不认识，不怎么感兴趣。”
可女同事谈兴愈浓：“你不知道哎，下午我借送文件的名头特地去十二层看了一眼，那位男法师的颜值，简直了，嘶，我发誓不到一星期十二层就会挤满女同事……说不上来、简直没有词汇形容的好看，而且还不是那种高颜值冷酷风的好看，是想和对方上床的那种……”
安娜贝尔：你刚刚还说不要一味追求外表。
女同事收到了她一言难尽的眼神，大手一挥：“帅到那个级别的可以免谈！睡了绝对不亏！绝对不亏！”
安娜贝尔：我不是很懂你们颜狗的世界。
女同事大概也不是很懂她老修女的世界，再次遭到一言难尽的眼神的她激动地拍了拍桌子：“斯威特法师，你不懂！你没有去现场看！如果我有拍照就好了……第十二层的研究不允许私自拍照……但只要你去现场看看对方，你就懂了！我告诉你，他把长发绑成低马尾的……”
安娜贝尔立刻说：“我不喜欢长发的男人。”
当然是短发最好看。
女同事恨铁不成钢：“不不不，对方的颜值如果是短发也绝对很能打，但长发就凸显出那种气质——你听我——”
安娜贝尔不想再听了。
她可以浪费时间迎合同事聊情感话题，但唯独不能和任何人聊起某个特定的异性。
因为她会忍不住想起……接着疯狂在心里比较，疯狂在心里反驳，疯狂在心里咆哮，然后为了“保持优雅”，活生生噎死自己。
她很想告诉自己，成年人必须摒弃这种小女生攀比式的炫耀冲动，更何况你拼命想炫耀的对象已经和你再没什么关系——但她忍不住，忍不住就是忍不住，这冲动大抵是需要再一个八年来抵御的东西。
所以，最好的方法是不讨论，不提起。
万幸的是，就在她要爆发的那一刻，第十三层的总舵法师急匆匆地跑进了咖啡馆。
“哦，你在这里，蒙娜法师！”
蒙娜是女同事的名字。
总舵法师把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袋子放进女同事手里，半抱怨半庆幸地说：“这是注册部门刚刚发下来的员工名牌，你忘了今天还要接收名牌吧，竟然直接就下班……啊，斯威特法师，你也在，太好了。”
女同事起身，抓着袋子连连对总舵道歉，总舵则摆摆手，笑呵呵地看着安娜贝尔，说：“正好正好，我原本想，你没下班的话还要额外寄回你的公寓呢。这是注册部门给近期注册成功的法师发放的正式名牌，斯威特法师，你拿一下你的，明天插在办公室门口那个长方形的空缺上就好。”
安娜贝尔对他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女同事的话匣子不了了之，拿了名牌，她就能去找薇薇安了。
然而，或许是因为工作出了纰漏，或许是因为刚刚还在聊私密话题，拿着袋子的女同事明显慌了手脚——
安娜贝尔要伸手去翻找袋子时，她匆匆把袋子打翻在了卡座上。
“哗啦啦”，名牌散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天啊，对不起对不起，我笨手笨脚的！”
安娜贝尔没开口。
因为一块名牌正好倒在了她的鞋面上，而这块小牌子上面，正正方方刻着：
【洛森·布朗宁】
只瞬间。
真的是瞬间。
她坚持八年避开这个名字的毅力，泡沫般瓦解。
安娜贝尔缓缓弯腰，把这枚名牌拾起来。
她轻轻念道：“洛森·布朗宁。”
女同事嗡嗡说着什么，安娜贝尔已经听不清了。
要见薇薇安，要去买窗帘，她今天接下来所有写在行程表里详细规划的一二三四五也消失不见。
安娜贝尔抓着这枚名牌，想都没想，立刻扭头看向总舵：“他在哪一层就职？”
突然被质问的总舵法师有点茫然，他摸摸后脑勺，没头没脑地嘀咕了一句：“布朗宁法师今天提前下班了，我下电梯时看见他在塔外的便利店……”
情感超越理智，冲动席卷思考。
安娜贝尔拔腿就跑。
仿佛是古老落后的动画片一样，她起跑的速度太快，冲撞得太踉跄，以至于那顶宽檐帽晃晃悠悠地打着转落在了咖啡馆，以至于她整只成旋风状刮过正要进门的薇薇安·兰姆，差点把薇薇安的裙摆掀走光，并完全把那句愤怒无比的“斯威特”抛之脑后——
安娜贝尔冲出法师塔，往缓坡上纵身一跃，挥舞法杖加持飞行魔法，法袍在背后猎猎拂动。
她以这样惊人激烈的模样降落在法师塔下的便利店门口，呼吸急促，脸色涨红。
便利店内的收银员不禁恐惧地放下了扫码枪。
“……对、对不起，本店禁止法师决斗，如有需要，请出门左转……”
安娜贝尔：“……”
她深吸一口气，伸手压下头顶炸起的头毛。
“不是来决斗，我来找人。”
与此同时，斯威特法师的视线如同镭射光线一般唰唰唰扫过整个小店。
……没有。店里空无一人。
如果他来过，那么已经离开，而自己肯定……已经错过了。
这事实让安娜贝尔冷静了些许。
起码今天，她失去了找到他的机会。
但那个王八蛋就在法师塔里上班，没错，大不了明天把整座塔翻过来，本小姐肯定能找到！
安娜贝尔放任自己呼哧呼哧进行剧烈运动后的休息，弯腰，按着膝盖，一点都不优雅地发出野兽般的大喘气，然后还索性蹬掉了磨脚的高跟鞋。
高速短跑真要命。
这期间，收银员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直到安娜贝尔转身拉开冰柜，拿了一瓶冰茶。
“你好。”她说话时还夹杂着“呼呼嗬嗬”的喘气，但因为每个单词都在着重强调，所以收银员听得很清晰：“我买这个。”
“哦，呃，一共一银币……”
“顺便问一下，你们店里，刚刚又进来一个法师吗？”
这位法师询问的架势看上去一点都不像顺便，她咬牙切齿的模样似乎能够随时拔出法杖与对方决斗。
店员畏缩地拿着收银枪，往后退了退。
“对不起，我不清楚……”
“男性法师。绿眼睛。”安娜贝尔描述，“栗色头发，而且……”
“哦，你说的是刚刚来应聘的那位布朗宁法师？”
安娜贝尔：“……”
震惊又带回了不少理智。
她不禁换了只手扶膝盖。
“应聘？”
为什么那货成为法师后还要来便利店应聘？？
店员却读不出安娜贝尔满脸的问号：“对，他大约五分钟前直接骑车离开了，很抱歉，我想您暂时找不到他……但没关系，布朗宁法师从明天起，每个中午都会在我们店做兼职，事实上，他刚刚预支了两个小时的薪水，买了……”
安娜贝尔：“等等，为什么他才应聘成功就能预支薪水？”
店员支支吾吾起来，脸上浮起小红晕。
安娜贝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个女店员。
长得还蛮漂亮的女店员。
……想骂脏话的冲动终于带回了斯威特法师全部的理智。
所有的感动啊激动啊情不自禁啊，呼啦啦全没了。
别问，问就是王八蛋不值得。
什么花心王八蛋。
什么花心王八蛋！
斯威特大法师腰不疼了，气也不喘了，她抬起法杖迅速整理了自己的仪表，蹬回丢在门口的高跟鞋，重新美丽高贵、端庄平和起来。
“这样。”
她分外优雅地对这个女店员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只是被哄了几句好话就答应给对方预支薪水的女店员：“……”
店员尴尬地轻咳一声，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位法师大概不是来决斗的，她的气势像是来抓奸的。
在这空前可怕的气势下，女店员不禁老老实实地报告：“这是布朗宁法师的购物小票，他刚刚走得匆忙没有带上，我想他预支薪水只是生活紧迫，并没有购买不该买的东西……”
所以揍人的时候揍轻一点——她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安娜贝尔微微颔首，气宇轩昂地接过那张购物小票，气宇轩昂地走出店外，气宇轩昂地无视店员在后面弱兮兮的“您的冰茶”，气宇轩昂地来到柏油马路对面的长椅上坐下，气宇轩昂地低头。
一盒口香糖。嗤。
一桶泡面。嗤。
一个碗。嗤。
一瓶护发素……一瓶护发素？
安娜贝尔·斯威特惊人激烈的气势，就像被一根针戳破的气球一样，“啪嗒”破裂了。
【十分钟后】
薇薇安·兰姆气急败坏地顶着被吹乱的发型，开车冲到法师塔下。
当她看清柏油路边上的长椅时，不禁用力拉住了手刹。
薇薇安从车上跳起，又气又担心地问：“到底怎么啦？”
法师塔下，长椅上，捏着一张购物小票，迎风“吧嗒吧嗒吧嗒”冒眼泪的红毛兔子抬起头来。
她哭得连jio都屈进爪子里了，抱着膝盖直接哭成一团抖动的红毛。
“布朗宁……布朗宁……布朗宁他和新女朋友同居了！呜呜呜呜呜呜哇！”
薇薇安：“……”
她和蔼且怜悯地在这只智障旁边坐下。
“你怎么知道的？”
在梦里见到的吗？
安娜贝尔：“他买护发素了——他竟然买护发素——他以前自己洗头从来不用护发素的！他自己洗头只是随手抹一把洗发水再冲掉而已！他现在竟然买护发素——他是给女朋友买护发素！他们在同居！他们是互相买护发素的关系了他们马上要结婚了要生小孩了呜呜呜呜哇哇！”
薇薇安：“……”
半晌，她不禁感叹一声：“八年了。”
原来弱智是真的能够变得更弱智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法师迷惑行为大赏：
布朗宁法师（面无表情）：我只是留了长发。
安娜贝兔，就是一种会面对仅仅撩过两句话的女孩气宇轩昂黑气满满，又会对着一张购物小票瞬间崩溃哭成一团的生物。
【该生物仅限布朗熊捕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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