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_明月咬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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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35章

  她躲在镜容怀里。

  有了镜容在身侧,葭音胆子大了许多。温和的檀香萦绕在鼻息前,让人安下神思。

  佛子没有将她环着的手扒开,任凭小姑娘抱着,眸色清冷,望着眼前之人。

  见了镜容,那些家仆明显往后缩了缩,似乎有些怕他。

  见状,林慎安恨铁不成钢。同为男人,在喜欢的女子面前,总有种莫名的胜负欲。

  特别是上次在梵安寺,受到镜容光明正大的“侮辱”后,林慎安对他恨之入骨。

  回府后他成日就惦记两件事一是如何拥有那葭音娘子,而是怎样在镜容面前出这一口恶气。

  然而,周围这一群仆从压根儿不敢动镜容一根手指头。

  林慎安愤恨,“你们这群废物这么多人都不敢去打他一个吗本公子平日给你们银钱是干什么吃的”

  有人立马惶恐道“公子,他是梵安寺的圣僧。对圣僧不敬可是要遭天谴的”

  “放你娘的狗屁”

  林慎安骂了一声,就要上前捉她。

  葭音死死抱着镜容的腰身,不撒手。

  她隐隐约约感觉到,镜容好像是生气了。

  平日里,他虽不苟言笑,虽然话很少,但葭音从未见过他如此清冷的眸光。月色之下,佛子抿着唇线,枝繁叶茂的影浅浅投落,在他的眼睑处覆上一层薄薄的阴翳。

  面容冷白,眸色清明。

  看得葭音忍不住又抱紧了他的腰身。

  镜容的腰身很是坚硬结实,抱得她一阵脸红。此时此刻,往日一向温和仁慈的镜容法师,目光居然几分凌冽。

  林慎安不怕死,还要上来挑衅。

  可他又压根儿不是镜容的对手,没几个回合,就狼狈地趴在原地。

  葭音看着身前的男子。

  明明林慎安拳拳直逼他要害,可镜容却没有下狠手。行云流水之际,佛子衣袂翻飞。晚风吹动少女鬓边青丝,她眼睛亮亮地,颇为钦慕地望向镜容。

  出手又快又狠,干脆利路,却没有直击林慎安的要害。

  只让对方不甘心地咬着牙,败下阵来。

  镜容一手护着她,扬起下巴,睥睨了那纨绔一眼。

  他并没有说话,却能让在场之人都感受到一种无端的压迫感。

  家仆瑟瑟不已,不敢出声。

  佛子低下头,看了一眼怀中少女。她乌眸柔软,恰恰与他对视。

  四目相触的一瞬,葭音半边身子都要软下去。

  林慎安灰溜溜地从地上支起身子。

  只见镜容眼底的悲悯一闪而过,紧接着,他的声音泛冷

  “下一次,贫僧不会再留情。”

  “你、你给我站住你个臭和尚,频频坏本公子好事你”

  陡然一道剑光,刺破了瞑黑的长夜。

  葭音一愣,只听见长剑刺入**的钝痛声,还未反应过来,自己的身子已被人一护,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她大惊失色,忙不迭扶住镜容,吓得面如土灰。

  “镜容,镜容你”

  佛子唇色微白,转身快速抽手,于林慎安手腕处一击。那纨绔的手腕一麻,犹如被触到了什么开关般,身子骨又往下倾倒。

  葭音这才看见,鲜血染红了镜容整个后背。

  猝不及防的,一阵天旋地转之感,小姑娘咬了咬唇,扶着镜容互相站稳了身形。

  林慎安痛得护着手腕嗷嗷叫,佛子冷扫他一眼,抿着唇转身。

  她急得都快要哭出来。

  似乎察觉出她身形的颤抖,镜容低下头安慰她

  “我无事的,一些小伤,你莫哭。”

  葭音眼泪掉的更厉害了。

  豆大的泪珠子不受控制地从脸庞上滚落,她小心翼翼地扶着对方,克服着对鲜血的恐惧。

  “马上就到梵安寺了,你撑住。镜容,你若是疼就掐掐我的胳膊。”

  跟着他一起疼,她会好受些。

  镜容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唇角,没出声,却将她的手抓得更紧了。

  他刻意让葭音避开众人,从后院绕着回去。

  葭音知道,他是害怕被镜无发现,也害怕被师父发现。踏入房门的那一刻,无边的黑暗扑面而至,她扶着佛子的胳膊,脚步顿了一顿。

  镜容松开她,起身去点灯。

  他的房间极为素朴。

  一张床,一对桌椅,一盏青灯,一个书架。

  书架最上面一层,放着一樽金灿灿的观音佛像。

  这小佛像好生眼熟。

  不就是她在宫里送给他的那一樽吗

  然而眼下,葭音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去感慨,只想替镜容把伤口处理干净,让伤势不再严重。

  镜容背对着她,坐下来。

  他似乎有些疼,那么锋利的剑刃,直直穿过他的肉身,又怎会不疼然而佛子仅是抿着薄唇,额上渗着细细密密的汗珠,却没有喊叫一声。

  他的声音有些发哑,却依旧镇定道

  “纱布在书桌第二排第三格,里面还有个银灰色的圆头药瓶,你一并取过来。”

  少女应了一声,赶忙照做。

  捧着药瓶和纱布走过来的时候,她的手是抖的。

  佛子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下一刻,“唰”地一下脱掉了上半身衣袍。

  “镜、镜容”

  这一回,她的声音也发抖了。

  对方背对着她,袈裟簌簌坠下,堆积在他的腰坎处。他的后背很光洁,肉也很结实,一看便觉得很有力量。

  只是如此光洁的后背之上,多了一道可怖的、带着血的伤疤。

  葭音倒吸一口凉气,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她晕血,一看到血便犯呕。

  而如今

  小姑娘端着药瓶和纱布,咬着唇上前。

  她一张小脸儿又白又红,白的是因为她怕血,红则是因为她看见了镜容裸露出来的、结实有力的后背。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看一个男人的后背。

  葭音颤抖着手指,捻着干净的帕子,轻轻擦拭他已经凝固了一半儿的血痕。

  一边擦,她一边又忍不住想要掉眼泪。

  如同心有灵犀,那头温声细语,像是在哄她“别哭,不疼的。”

  明明是他受伤了,却还要来安抚她的情绪。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夜风拍打在面颊上,吹得她眼睛生疼。

  “你当真以为自己的身子是铁做的,这么深的口子,还说不疼。”

  镜容虚弱地笑了笑,“也不算太深。”

  这还不深,若是再刺深一刻,就怕他会当场没命了

  如此想着,她的一颗心又高高悬起。看着那道可怖的伤痕,葭音忍住了巨大的眩晕感,打开药瓶。

  药粉刚撒上去的时候,最是灼热刺痛。

  她看见镜容脖颈处渗出来的,细细密密的汗。

  他抿着唇,闭着眼睛,一言不发。葭音小心翼翼地给他上好了药,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眼泪珠子如同断了线的玉珠,倏尔滴在镜容光洁的后背上,他似乎一怔,蝴蝶骨稍稍动了动。

  温热的泪水顺着佛子后背滚落,他低低一声叹息。

  “真的不疼,我小时候学武功,什么伤都受过,这点小伤,不打紧的。”

  葭音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你小时候还学过武功”

  “嗯,”他将衣服提上去,边穿边道,“师父对我寄予厚望,什么技艺都教给我。武功、医术、兵法还为我请了许多其他的师父。”

  “那你师父对你可真好,就像馆主对我一样,他也把我当作他的亲妹妹,教我唱曲儿、弹琴。”

  镜容低低地“嗯”了一声。

  转过头来时,只见小姑娘脸上泪痕婆娑,他忍不住伸出手指,擦了擦葭音眼睛下面的泪。

  “总是哭,我说了不疼的。这伤养上几日便好了,你明日眼睛又要肿了。”

  葭音咬了咬唇,“我就是忍不住想哭,看见你受伤,我就好难受。”

  镜容垂下眼睫。

  佛子眼底,隐隐游动着些许情绪。镜容很想说,看见她哭,他也觉得难受,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说出口。

  不能同她诉诸心事。

  不能暴露出自己一分一毫的情绪。

  他是佛,是高高在上、无情无欲的佛,是不能沾染任何人间**的佛。

  他要断绝七情六欲,不能让任何一个微小的念头,从心底里钻出一丁点裂痕。

  可他为什么,在听到林慎安要强娶她之后,会觉得出奇的愤怒。一颗心好像被人猛地提起,又重重地坠下去。

  镜容闭上眼睛。

  耳边依稀有诵经之声,他好像听到大殿之上的观音菩萨,正在喊他的名字。

  葭音只见对方眉心微蹙,却全然不知晓他在想些什么。

  倏尔,门前闪过一道人影。

  “镜容。”

  床边二人登时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如今正在敲门之人,正是镜容的师父清缘大师。

  他们还是被清缘大师发现了。

  老者走进来时,一下子便嗅到了一阵刺鼻的血腥味儿。他微微凝眉,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小姑娘,又看了眼桌子上的纱布药瓶。

  和清缘对视的时候,葭音莫名感到一阵压迫感。

  她隐约觉得,镜容的这个师父,是不喜欢自己的。

  清缘把她单独叫到后院中。

  少女小心翼翼地跟在老者身后,行至一偏僻之处,对方忽然停下脚步,转过来看她。

  他的目光有些锐利,还带着几分探究之意。

  没来由的,她的心一慌,忙不迭解释道“今日那林家纨绔又带人围我,恰好镜容出手相助,后背却被林慎安刺了一剑。我刚刚在房中,也是替他上药。没有再做什么”

  刚说完,她就觉得,自己这话怎么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呢

  所幸清缘只是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她,没有再追究下去,只道

  “施主多虑了,贫僧并未怀疑镜容。”

  闻言,她稍稍松了一口气。

  转眼却又听他缓缓道“不过施主也莫多想,今日换了旁人落难,镜容他也会出手相助。贫僧这个徒儿就是这般,仁慈,良善,胸怀大爱。”

  葭音怔了怔,回过神来,咬着唇道

  “是,他是良善。”

  清缘看着她,缓缓笑了。

  “如今更深露重的,施主便现在梵安寺宿下罢。贫僧带施主去西院,施主且随贫僧来。”

  葭音点了点头,又跟上他的步子。

  略一安置,清缘便行礼离开了。她一个人坐在空旷的房间中,眼前灯火不甚明亮,让她有些害怕。

  她将被子铺好,按了按床板。

  正对着她的,是一樽菩萨神像。

  葭音看了那菩萨一眼,咬着牙,用被子将对方的脸蒙上。

  所幸此处有两床被子,她扯了扯被角,睁着眼睛数着窗外的星星。

  夜风寒气甚重,有几分渗人,吹过来时,少女一阵瑟瑟。

  忽然,殿外的灯火一亮。

  她愣了愣,有些惊讶地跳下床。只见殿内多了一个人影,那人一身袈衣,长跪于大殿的莲花宝座前,微垂着眉眼,静静地守着灯。

  又有夜风幽然袭来。

  这一回,葭音却是一点儿也不怕了。

  她回到床上闭上眼,因为她知道,只要自己一睁开眼睛,窗户上便映出一道颀长的身形。

  他跪在那里,无声地陪着她。

  一如明月皎皎,永远高悬。

  葭音不知道的是,这天刚蒙蒙亮,清缘大师又找到了镜容。

  二人看上去都是一夜未睡,心事重重。

  师父问他,这件事打算怎么办。林家那边肯定是要梵安寺交人的,而且,肯定是今日就要让梵安寺交人。

  毕竟明日,便是林家上棠梨馆提亲的日子。

  这件事全京城吵得沸沸扬扬,已不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纳妾,还事关林家的颜面。

  “镜容,为师知道你有善念。不过你也要知道,凡是都要有个度。”

  清缘目光定定,看着站在廊檐下的爱徒,“你帮她,护她,为师相信,是因为你心中存有善念。但是这善归善,千万不要忘了这个尺度。”

  他心里有一把尺子,明明白白地规划好了万事。

  镜容衣摆微扬,听着师父的话,没有出声。

  “罢了,”见状,老者也叹息一声,“为师不再逼你,今天是最后的期限,你自己想清楚罢。还有,你背后的伤”

  “师父,无事。”

  他声音极轻,像是一道细微的风,穿过清晨的廊檐。

  忽然又薄薄的日影照射进来,落在佛子衣肩之上。

  他垂下一袭浓密的眼睫。

  那么严重的伤,怎么说不痛就不痛

  只是这伤口越痛,他就会越清醒;越清醒,他越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正思量着,从院门口忽然传来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

  “师父,三师兄,不好了林家出事了”

  镜采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撞上二人,神色慌乱道

  “三师兄,今日一早儿,林公子的尸体在水香楼发现了他不知怎么的,躺在水香楼的床上就死了,被、被发现时,整个人气儿都没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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